她向他飞快地眨了下眼睛,讳莫如深地一笑。谢斐然有些摸不到头脑,端起一杯送入口中,清清凉凉,寡淡如水。
他突然懂了。原来常翩翩在打酒的时候给他们偷梁换柱用的清水,他赞许地冲她笑笑。回眸的瞬间,他瞥见叶芳奴魂不守舍的呆坐在原地。一晚上了,自从徐慎之出现之后,她再也没说过一句话。
几巡下来,酒意正酣,众人谈天说地,花前月下,从前朝往事,到当今大势,徐慎之谈及都直抒胸臆,酣畅淋漓。不知仆人添了几次红烛,仍是意兴阑珊。
贺兰破岳与谢斐然想到黑牵牛的下落仍不明,寝食难安,只得装作一副烂醉如泥的模样,被几名家仆抬回各自的房中。等到熬过这一夜,他们就可以去南阳郡的雅山寻觅黑牵牛的踪迹。
结识南阳治中徐慎之不知是福是祸。四人枕着不同的心事,望着青色的帷幔,此时此刻心中所想皆为一事。贺兰破岳是愁,谢斐然是忧,常翩翩是急,至于叶芳奴,没人猜得透她心中所思所想。一天的舟车劳顿,费心费力,四人渐渐陷入了昏睡。
月色入户,沧沧凉凉,为睡梦中的人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纱。此时此夜,北魏的天空上是没有月亮的,甚至连星星也不见,全部被乌云埋了个干净。湿漉漉的天空好似加了水的砚台,愈研磨,越浓得化不开,生出一阵又一阵的黑云。
起风了,荻月起身把窗户合上。庭院中的壮汉仍然在马不停蹄地劈柴烧火,火光烛天,映照的亮亮堂堂,像是冬日的火炉。
与此天差地别,她们所处的房间是与天空无异的夜色无边。靠着房内的白墙上钉着数不胜数的铁钉,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酒家写的招牌菜。凝神细视,上面书写着一个个名字,原来是简陋的范阳卢氏家族的灵位。这些在国史之狱无辜受牵连的人被岁月风化,以至面容模糊,只有这几个冷冰冰的名字。有的甚至连名字也没有,只草草地写着“范阳卢氏”。
人的一生就好似清晨海上的泡沫,波光明灭,朝生夕死。别说只言片语,有的人连一个名字都留不下,真是可怜到极致。
冯润跪在地上,双手合十,口中念念有词。她从未如此虔诚,她在静月庵出来后,便不再拜佛,却心甘情愿为这些亡魂屈膝。这一切只为了心中挚爱的安危。
大概是因为她是借尸还魂的缘故,她不信因果报应,她不信涅盘成仙,却相信世间是有亡魂的。
“心有不甘的亡魂啊,请对我爱的人手下留情。我愿意用我最宝贵的东西交换,我的健康,我的青春,我的生命……统统都拿走吧,我只愿我爱的人留下。自此以后,我遇见天大的艰难困苦,也绝不逃避怨恨,权当做你们给我的惩罚,咬牙捱过。”
睁眼闭眼之间,一滴热泪在眼中徘徊,她深吸一口气,硬硬憋了回去,跪地磕了一个头。末了,站起身,对荻月道:“我去找高大夫问问今日陛下的身体是否有所好转,你就在这儿等着吧,不必跟来了。”
略微整理了一下仪容,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高怀觞的房间前,隔着雪白的窗户纸见里面仍燃着灯,人影憧憧,便轻轻敲了敲房门。
“高大人,高大人……你睡了吗?”
话音未落,油灯忽地灭了,房间恢复为一片死寂。冯润脸上强撑着的笑容再也撑不住了,顿时闹了个面红耳赤。
这个高怀觞当真这么讨厌自己?那日从屠大王的山寨中他们逃出来后,她错以为高怀觞对自己有男女之情,便旁敲侧击,拐弯抹角地婉拒了他,她闹了个大笑话,本无颜再见他。造化弄人,他们总是猝不及防地相逢,她无处可躲,只好坦然相对。他却视她如洪水猛兽,避之不及。
冯润紧紧咬着下嘴唇,心中很不是滋味,带了一肚子火转身离去。
等她刚走,漆黑的房间内又亮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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